瘟,疫也。疫,民皆疾也。
瘟疫无形,不似枪炮钢铁,却也在冥冥之中影响着人类社会的走向。几千年间,摧毁着文明,也缔造着文明。
瘟疫是人类的跗骨之蛆,大洲之间,跨洋之间,再至全球,瘟疫并没有随着医学和公共卫生的发展而退出人类生活。
在《瘟疫与人》一书中,作者这样说道:
“技能、知识和组织都会改变,但人类面对疫病的脆弱,则是不可改变的。
先于初民就业已存在的传染病,将会与人类始终存在,并一如既往,仍将是影响人类历史的基本参数和决定因素之一。”
游牧民族将源自蒙古的细菌和病毒,带到了整片亚欧大陆上,无形中改变了古典时期历史的走向。在中国,从东汉末年到魏晋时期,瘟疫反复爆发,肆虐了近四百年。而在罗马,一场西普里安大瘟疫,直接将一个强大帝国推向万劫不复的深渊。这场瘟疫持续了13年,甚至20年之久,高峰时期的罗马城每天多达5000人死亡。瘟疫击垮了帝国秩序,导致人口锐减,粮食短缺,经济衰退,让罗马进入了无政府的军营割据状态。在这之后,罗马每况愈下,不复鼎盛。其实早在公元165年,罗马就已爆发了一次安东尼瘟疫。是由奥勒留皇帝率军镇压叛乱时,随着军队带回来的天花病毒所致。但与西普里安瘟疫不同的是,那场瘟疫并没有让罗马帝国走向衰败,灾后重建的公共建筑和新型商业,反而让帝国变得比之前更有活力,更加先进。继西普里安瘟疫后,罗马帝国日渐衰弱。直到公元5世纪,查士丁尼大帝登基,这位野心勃勃的皇帝力图光复帝国。怎奈命运弄人,瘟疫第三次肆虐全国。仅第一场爆发就让帝国丧失了三分之一的人口,随着接下来的几次反复爆发,最后作战军队人数从65万竟降到连万人都不到。
查士丁尼的光复愿望没有实现,此后东罗马帝国日渐分崩离析,终被奥斯曼帝国攻陷。如果不是三次瘟疫的侵袭,如日中天的罗马帝国也许就不会轻易倒塌,而地中海国家的格局则可能会是另一番模样。罗马帝国的衰落,让欧洲文明重心明显偏离出地中海,向北方国家逐渐增强,而这个影响,一直持续至今。1519年,由千人组成的西班牙殖民军企图用火绳枪等兵器,迅速征服位于中美洲的有着300万人口阿兹特克都城。结果西班牙人惨败,仅剩的三分之一士兵落荒而逃。但就在剩余的西班牙人以为会遭受追击时,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。当晚,阿兹特克人在战争中感染了敌军携带的天花病毒,仅仅几小时内,军队指挥者和追随者纷纷染病而亡。紧接着天花肆虐都城,毫无招架能力的阿兹特克就这样轻而易举成为西班牙人的囊中之物。枪炮没能助西班牙人赢得胜利,倒是天花成为了殖民战争中的“功臣”。
天花在掠夺了阿兹特克2000万人口后,一路向南挺近,攻占危地马拉,侵入印加帝国。1616年,瘟疫在美洲印第安人之间爆发,结局就是印第安人遭受灭顶之灾,被夺去三分之一人口,同时精神上也诸神退让,屈服于欧洲文明。如果没有天花,西班牙就不会在墨西哥取得胜利,欧洲也不会如此顺利殖民美洲。不过在欧洲传染病横行美洲的同时,美洲也为欧洲带去了致命梅毒(尚有争议)。虽不如天花和鼠疫一般恐怖,但当时黑死病的恐慌还未度过,加上梅毒发病后的可怖样貌,仍对欧洲社会心理和文化造成了巨大影响。至此,欧、亚、非、美洲四个板块形成了一个共同的疫病圈,商贸、战争以及任何人类活动的影响都可能辐射到四个大洲,它们互相影响,成为了牵一发而动全身的整体。1918年10月,28岁的绘画巨子席勒因流感病逝。三天前,他怀着孩子的妻子没能扛过这场流感,先于他去世。在悲痛之余,席勒拖着重病的身体画下这幅《家庭》,为残酷的流感留下了一个凄美见证。这场流感是仅次于14世纪肆虐欧洲的黑死病的第二大规模瘟疫,病例遍布除南极洲以外的六大洲,三年内全世界有5亿人被感染,5000万至1亿人死亡,史称西班牙大流感。更为人熟知的是病毒的名字——H1N1甲流。西班牙流感来势凶猛,1918年2月,美国得克萨斯州的军队训练营出现第一例流感患者。只短短几天,营地内就有500多人感染,两个月后,这种病毒已经传播到欧洲大陆,四个月后,传播至中国和印度。但这波流感危险性并不高,加上当时还处于一战中,人们并没有把它当回事。然而到了7月,病毒异变,接二连三有人倒下,随后各大洲皆出现病例,死亡人数激增。最高峰时期,光是在美国费城,一周内便有4597人死亡。尸体堆积如山,死亡成为不断飙升的数字,人们陷入麻木。比较特别的是,这场流感中,20岁-40岁的青壮年群体属于最易感染易致死的群体,免疫力低下的老年和儿童反而中标率较低。因此有研究者认为,这场流感也是第一次世界大战早早结束的原因之一。战后第三波流感再次袭来,人们一直戴着口罩,处于恐慌之中,直到1920年春天流感结束。那时,染病而亡人数已达到当时全球人口数量的5%。西班牙大流感在全球范围内的蔓延,说明随着全球化的发展,传染病也同样不再受地理等因素的限制,只影响于局部。人类作为一个整体,没有任何一个国家、一个民族能够置之度外,人类的命运也从未像今天这般紧密相连。每一次大范围瘟疫的发生,都在考验着人类社会的道德和文明水平。瘟疫在改写着历史走向的同时,也在塑造着我们的精神文明。公元3世纪,东西方同时爆发大瘟疫。罗马帝国陷入西普里安瘟疫危机中,而中国反复爆发的瘟疫,从东汉末年一直持续到魏晋时期。瘟疫滋生恐惧,恐惧使人求助于宗教。基督教倡导对于病人和灾民的关怀互助精神,佛教倡导今生的修行和来生的向往,同其它残酷理性的教派相比,它们更能抚慰在瘟疫中千疮百孔的心灵。灾难面前,佛教和玄学成为魏晋人的精神依托,罗马帝国也无力抵抗基督教在平民之间的广泛传播。东西方这场大瘟疫,分别奠定了佛教在亚洲的地位,和基督教在欧洲的地位,它们后来就渐渐发展为世界性宗教。宗教是精神文明之源。灾难决定了人类选择什么样的宗教,而什么样的宗教又决定了人类精神文明行往何方。从古至今,瘟疫如同幽灵,总是会时不时袭击人类社会。它们甚至会和人类一同进化,如影随形。一个悲伤的事实是,迄今为止,完全被人类根除的疫病只有一个,那就是天花。这还是在1980年5月才由世界卫生组织宣布的。此前的三千年间,天花始终困扰着我们的祖先。三世纪瘟疫大流行,宗教作为精神文明的载体,安抚了人类。十四世纪黑死病席卷欧洲后,经院哲学式微,文艺复兴开始。
1918年的大流感之后,国家公共卫生系统逐渐成形,同时意识到抵抗瘟疫最好的办法是保持信息透明。
瘟疫固然可怕,它带来恐慌,带来毁灭,但因为人类能够团结、能够创造、能够反思,因此摧毁后总能生出新的文明。这是一场永不结束的战役,人类文明正是在这些战役中逐步成长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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